我獨自走在西嶼的午後,陽光未烈,風聲卻已將海的語言吹入耳際。鏡頭垂掛胸前,像一枚沉默的錨,牽引我向那片玄武岩牆靠近。
它們並不高大,卻整齊得近乎莊嚴。六角形的岩柱並肩而立,像是某種古老秩序的遺跡,未曾被時間打散。據說,這是火山的記憶,是地殼冷卻時的收縮,是自然在無聲中完成的雕刻。我站在它們面前,彷彿面對一群沉默的長者,各自挺立,各自守口如瓶。
我舉起相機,卻遲遲未按下快門。這不是一幅可輕易捕捉的畫面,它不屬於瞬間,而屬於歷史。清領時期,澎湖曾是兵防要地,西嶼更是軍事重鎮。這些岩柱,或許曾見證過砲聲與號令,也曾在靜夜裡聽過士兵的低語與鄉愁。如今,它們只剩下風化的表面與堅硬的骨架,像是記憶的斷面,供人凝視、揣想。
我蹲下身,觸摸其中一根岩柱。冰冷,粗糙,卻穩定得令人安心。我想起自己一路走來的拍攝旅程,總在尋找某種「可記錄的意義」,卻常常在景物之外迷失。而這裡,無需多言,石牆本身就是一種語言,一種不需翻譯的哲思。
它們教我:堅持不必喧嘩,排列不必一致,沉默也能成為一種力量。在這片玄武岩前,我不再是攝影者,而是被觀看的那一方。我被它們的靜默所照見,被它們的歷史所包容。
我終於按下快門,卻知道這張照片不會是結束,而是開始。我將帶著這片石牆的秩序與沉靜,繼續前行,在每一次拍攝中,尋找那份不言而喻的真實。
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