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阿拉斯加的秋末,我搭乘極光列車由費爾班克斯南下,沿著鐵軌穿越丹納利的原野與山脈。那是一段緩慢而深刻的旅程,列車如同一支低吟的詩,在蒼茫天地間行進。窗外的景色不斷更迭,從金黃的林地到遠方覆雪的山巒,每一幕都像是自然親手繪製的畫布。
途中經過一處峽谷,列車長特意放慢速度,車廂內一片靜默,彷彿所有人都在為眼前的壯麗屏息。那峽谷名為「哈利峽谷」(Hurricane Gulch),是阿拉斯加鐵路的經典路段之一。百年前,工程師在此架起一座高聳的鋼鐵橋梁,橫跨深達三百英尺的谷底,當時被譽為北方鐵路奇蹟。它不只是交通的通道,更是人類意志與自然對話的見證。站在車窗前,我望著那橋梁如懸絲般橫越空谷,心中湧起一股敬畏。
峽谷兩側是陡峭的岩壁,覆著斑斕的秋葉與針葉林,色彩如油畫般濃烈。谷底的河流已半凝成冰,在陽光下閃爍著銀白的光芒。遠方的山巒覆雪,天際雲影輕浮,整個景象既冷冽又溫柔,彷彿時間在此凝結。我舉起相機,試圖捕捉那瞬間的光影,但快門聲響起時,我知道,有些壯麗是無法完全封存的。
峽谷不只是地形的裂痕,它是時間的雕刻,是季節的低語,是我們心中某種渴望的回音。我曾在台灣八里左岸的出海口,黃昏時分與友人並肩而行,海風輕拂,夕陽映照出我們的身影,那裡的靜謐與溫柔,如同記憶中最柔軟的片段。而此刻的哈利峽谷,則以冷冽與高聳震撼我心,彷彿天地在此張開深深的裂口,讓人不得不凝視自身的渺小。兩者皆為風景,卻在不同的尺度與語言中,喚醒我對生命的感知——一是人間的溫暖,一是自然的莊嚴。
極光列車繼續前行,峽谷漸漸遠去,但那片刻的震撼仍在我心中迴盪。我將那張照片命名為《哈利峽谷之光》,不為記錄地理,而為記錄心境。在旅途中,我不斷尋找風景,也不斷尋找自己。而那峽谷,正是我在阿拉斯加所遇見的最深沉的一道風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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