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斜照,大霸尖山的岩壁如銅鑄般泛著溫暖的光澤,峻峭的輪廓在雲霧間若隱若現,彷彿一位沉默的長者,靜靜守望著山林的歲月。我的鏡頭捕捉到的不只是地貌的壯麗,更是一種時間的質感——那是岩層千萬年沉積的痕跡,也是人心
歷經風霜的紋理。
我第一次拜訪大霸尖山,是在秋楓染山的季節。登山口還只是溪底的一個小小出口,楓紅如火,連溪邊的石縫間也冒出稚嫩的楓苗。我曾小心翼翼地將一株楓苗帶回家,用青苔包裹根部,像是攜帶一段山的記憶。但它再也沒紅過,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高山的氣息,或是城市的溫度太過喧囂。那一刻我才明白,有些美只能存在於原鄉,離開了,就失去了靈魂。
那時的大鹿林道仍在伐木,運材卡車是唯一的通行方式。我坐在檜木與車斗之間,顛簸中聽見鋼索的呻吟,心跳與車輪一同震動。那是與山林最貼近的距離,也是最危險的親密。如今回想,那些驚險與不安,竟成了記憶中最鮮明的色彩。
十幾年後再度上山,溪底已成溪谷,攔沙壩與吊橋取代了原始的景象。舊景不再,卻也讓我明白,山的改變不只是自然的演化,更是人為的痕跡。我曾為山岳協會帶隊,陪伴外國人、民間團體走過這片土地。每一次踏上山徑,都是一次記憶的重溫,也是一次心靈的洗禮。
如今退下高山嚮導的角色已近三十年,看到山友們的記錄,心中湧起萬千感慨。那些曾在山中共鳴的聲音,如今是否也已步入花甲之年?而我,仍在尋找那株未曾再紅的楓苗,想知道它是否還記得山的氣味。
在相機的觀景窗中,大霸尖山是光影交錯的壯麗;而在我心中,它是記憶的稜線,是時間的容顏。每一次凝望,都是一次對過往的致敬,也是一次對未來的低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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